福份

大清早的还没起床，电话铃便唱个不停，是父亲。父亲一开口就嚷：“闺女你管管你妈，她又骂我！”

我笑：“又为什么骂你啊？”

“我拿药给她吃，闺女你知道你妈要吃好几种药哪，我数着数着数混了，没拿好撒地上，她就骂开了。”

我明白了。母亲是心疼药撒了，浪费。

母亲年岁大了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，用父亲的话说就是除了鼻子浑身再没有一个好零件。老年病，慢性病，常见病，折磨得没办法了，只好吃药。母亲一辈子没拿自己当回事，老了还是这样，但凡身体感觉好点，就不肯吃药，我与妹妹只好说，那些药，都贵得要命，买回来你不吃，可就浪费掉了。这样一来，母亲就能雷打不动地吃药。她不肯浪费钱，当然也不能容忍父亲弄撒药的失误。

我让母亲接电话。依她的脾气，骂起人来，是越骂越起劲的，而每次能制止的，也就是我与妹妹。父亲每次被骂得没有招架之力时，就要向我或者妹妹求救。

我听到父亲在叫：“哎，娜子找你，你来接。”过了挺长时间，父亲说：“你妈还在骂。她不接。”我叹口气：“你去外面躲躲，找人聊聊天，一会儿估计我妈消气了，你再回来。”

父母吵吵骂骂走过将近40年，他们哪天不吵架我都会奇怪。现在年近古稀，看着父母亲一天天变老的样子，心底总会泛起一种挥之不去的哀伤。

想起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日子。长长的假期里，我与妹妹在屋里读书写字，他们就在屋外吵架拌嘴，母亲高高的嗓门儿和着鸡鸣狗叫猪吃食，让阔大的院子显得格外热闹。吃饭的时候，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，两人已经变得好好的，有滋有味谈论着村里乡间的琐事趣闻。那样的日子过的从容而实在，就像当年老屋里因为年久而古朴的桌椅板凳，成为怀旧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

后来母亲到我家给我带孩子，父亲则留在家里照顾田地和家里的鸡鸭猪狗。母亲时常念叨着要回家，她说她不放心父亲，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父亲身边事事亲力亲为。那几年，我与女儿承欢母亲膝下，母亲却并不显得开心。几年后妹妹的孩子出世，母亲又转战妹妹家，为了让母亲安心，也为了父亲不再过于辛劳，我与妹妹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，交了田，卖了鸡鸭，也来到城里。可是，在妹妹家团聚的父母却没有了在老家一样的争吵，他们相敬如宾，做了熟悉的陌生人。也许，吵架也需要环境需要氛围。

老漂父母鬓角的白发蔓延开来，妹妹家的小儿也上了学。父母亲很坚决地站成了统一战线，他们要回乡下的老家。离家多年的父母用极短的时间，在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重新安顿，一转眼的功夫，黄瓜秧儿便爬上了架子，母亲才买的小母鸡也“咯咯哒――”地生蛋，阔大的院子重现生机。

假日里回家探望父母的我与妹妹，便又重回旧时，听到父母在院子里大声争论什么事情，两人的嗓门儿越来越大，邻家的狗汪汪地凑着热闹，鸡窝里的公鸡也拼尽全力地打鸣，像是声援也像在起哄。

春伴冬来，冬随春走，这两年，因为母亲得病，品种之多以及严重程度，父亲怕母亲上火加重病情，首先消减了自己的锐气，不再与母亲一顶一地对抗，如今的吵架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：母亲的独唱以及父亲小儿样的告状。一旁的女儿听到我劝父亲的话语，好奇地探过头来：“咋，外公又被外婆骂了？”

看着女儿如花的小脸儿，我突然有种怆然，孩子们在长大，我们在成熟，而父母，却一天一天地老去。父母底气十足的吵架已然不再回来，而今天的一切，也不会是永远。

多么希望象很久之前一样，我与妹妹在屋里读书，父亲与母亲在屋外争吵，他们的争吵声一如既往地激烈响亮，让阔大的院子热闹非常。也或者，退而求其次，就如今日的母亲因为父亲撒药而恼火，父亲因为挨骂而求援，即便这样的场景能一直延续下去，对于我与妹妹来说也都是万金不换的福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图片来自网络

青苔要开花--第9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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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怀善意接受生命的馈赠，或苦或甜，每一笔都是了不起的财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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